芳嘉园离大雅宝胡同近,王世襄有时候拿一个明代竹根癞蛤蟆给黄永玉看,生动精彩之处是伸得很长的那只癞蛤蟆后脚!“明朝的,让你玩三天!”

又一次拿来半片发黄的竹节:“玩三天!明朝的。”上头什么都没有,半点儿好玩之处都没有,黄永玉看都不想看,赶紧收起来,以便三天后妥妥当当还给他。

这是黄永玉全新散文集《还有谁谁谁》里边写的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写王世襄。

王世襄是什么样的呢?黄永玉和王世襄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投缘的。从不识到相识到熟识,有一个过程。

“我常去芳嘉园拜见光宇先生……这时候西屋走廊进来一个大个子,土头土脑不说话,把手里捏着的一本蓝色封面线装书交给光宇先生:‘刚弄好的,你看看!’张先生瞄瞄封面,顺手放在桌上:‘好,下午我找时间看。谢谢!’书就这样放在桌上,就在我眼前,我顺手取过来看看:《髹饰录》,还没看清,那人从我手上一把抽了过去,抽过去你猜怎么样?从容地放回桌上昂然而去。”

“咦唏!那意思照我们凤凰人揣摩:‘你狗日的不配看我的书!’趁他回走转身的时候,顺手拿一样硬东西照他后脑来一下是讲得过去的。”

这是黄永玉初见王世襄时的第一印象。他心里真想照王世襄后脑勺来那么一下,但终归没有。

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,黄永玉又去拜望张光宇。“屋里已坐了一些人,还有那位上次失礼的人也在;看见我,马上起身转走廊走了。”怎么回事啊?我们以前认识吗?结过怨吗?

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,那第二次当如何解释?黄永玉真是气极了。

接着,“(王世襄)转来了。手里捏着本那天同样的书:‘失礼之至!对不住!我王世襄,你黄永玉!请欣赏《髹饰录》,请欣赏。’”

事情一下子反转了,“没有想到阴云闪电过后的晴天来得这么快。他就是王世襄!好家伙!从此之后我们就经常来往了。”

这是黄永玉的《只此一家王世襄》。撰写时间2021年7月15日。此时黄永玉97岁。

如此雄健笔力,让人“啧啧”。

再过一年,98岁的黄永玉继续写。这次写郑振铎,很有意思。

“有一次悲鸿先生对郑先生说:‘只要你承认《八十七神仙卷》是吴道子手笔,我把它捐给故宫!’郑振铎先生说:‘捐不捐不要紧,它不是吴道子画的!’”黄永玉点评:“两位文化界起承转合大人物的对话,再过二十来年,快一百年了,多慷慨威武。”

这篇《郑振铎先生》写成于2022年12月8日。距黄永玉去世的2023年6月13日只有五个多月。

如此思想清明,让人“啧啧”复“啧啧”。

14人,14篇,集成《还有谁谁谁》,都是作者创作于2022年-2023年。在2023年正月十五所写的序里,黄永玉说:“今天是癸卯正月十五,等一下还会有不少朋友来吃晚饭,这一吃,就算是跟壬寅年再见了。手边还有十来篇写过的文章,性质像《比我老的老头》。起个名字,干脆叫做:《还有谁谁谁》。”

谁,指的是人,还有未知。是一个敞开的命题,没有时间、地域甚至人物等限制。像极了黄先生一生的坦荡不羁。文章都是大白话,貌似想哪说哪,闲笔旁出,却处处留白,于平坦见崎岖,余味翻滚。

黄先生笔下的“人”,是木刻家的作品,一刀下去,鬼斧神工,堪当范文。

来,不信试之,“让你玩三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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